燕燕的外婆
外婆名叫吴桂英,生于1921年,具体的生辰八字记不清楚了,没读过书不识字却知书达礼善解人意。妈妈在22岁时候生的我(她时常念叨着这句话),听得多了耳朵都起茧子了,呵呵。因为太年轻了,再加上调皮贪玩,所以都不怎么管我,我童年的绝大部分记忆都来自外婆,一个性格倔强到极致且温柔善良的旧式中国传统女人。
外婆跟外公的感情很好,唯一的缺点是没有自己的小孩,这在中国的传统家庭观念中是美中不足有遗憾的。外公家大概有五兄弟,而妈妈则是外公的兄弟所生的最调皮的一个孩子,时常弄得家里人焦头烂额烦恼不已,妈妈便顺理成章地被过继给外婆做女儿。这样的确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一边是生的孩子太多了养不活,而外婆这边总算有个后人可以延续香火养老送终了。
外公去世后,外婆就一直孤单的生活着,也没找个伴,把全部的爱和心思都放在我的身上。早些时候,外婆跟我们是分开住的,我跟着妈妈去外婆家玩耍,外婆每每见了都是好生欢喜,燕子长燕子短的叫个不停,生怕我冻着饿了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好像我是一个骄傲的公主,小小的豌豆公主,含在嘴里怕融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捏坏了,被亲人呵护宠爱的感觉真的很好,幸福哦。
那时候,外婆家住在铁路边,常常有雷鸣般的火车轰鸣声入耳,幼小的我吓得面如土灰,哭闹不止,只往外婆怀里钻。外婆则一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背一手抱着我轻言细语地在耳边念叨:燕子莫怕,有外婆在这里,火车马上就走了哦。拍着拍着,躺在外婆温暖的怀抱里沉沉入睡,有千道万道金光闪闪,五彩斑斓的从眼前划过,好象流星雨划过的样子,,,醒来后,才发觉原来只是“黄梁一梦”,不由得傻傻笑了。后来外婆搬过来一起住了,幼小的我没事就坐在外婆的大腿上撒娇卖萌,相互簇拥着度过漫漫长夜。我喜欢将小小的身子往后翻一百八十度的玩耍,惹得外婆大惊失色碎碎念叨着:再弯下去肠子都会拉断的,吓得我又赶紧的翻转身子抱着外婆嘻笑打闹,,,回忆总是美好的,多年以后这种亲切轻松的感觉依然环绕在心头,久久的挥之不去。
外婆是个很善良很倔强的人,比如说她想念原来的老邻居了,可以一个人走很长很长的路去看望人家,然后连茶都可以不喝一杯,东西也不吃一口,一个人走回来。我问外婆,既然去了,怎么不多留一会,外婆则淡然的答道:不想给人家添麻烦,心意达到了看过就好了。唉!旧时的女人啊,是不是都是这般恬静淡然,与世无争,幽幽的散发出如兰草一样的芬芳。。。。
所谓物极必反,月盈则亏,在外婆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会。外婆一天天的老去,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是眼睛看不清了,耳朵也聋了,背也驼了,记性不太好了,外婆时常担心自己哪一天动不了,生不如死,会给家里人增加负担添麻烦,再加上弟弟调皮败家,外婆对此也害怕惶恐,因此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偶尔在妈妈面前提及过,我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了,还不能完全体会外婆的心境,听过就算了,外婆终于选择在我18岁参加工作后的某一天结束了生命。那一天的下午,我突然感觉到焦躁不安,围着办公室走来走去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并且很久没有流过血的沙鼻子毫无缘故的突然滴下了鲜血,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回家了,见到的却是外婆冰冷的身体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任我怎样声嘶力竭的哭着抱着喊着叫着,,,外婆再也没有醒过来答应我,颤抖着从她的脖子处找到一根裤腰带,想象着她用右手的力量将自己彻底解决,那是怎样的一种凄凉和绝决。床当头的小柜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她为自己精心准备好的一套黑色寿衣,并且用被子遮盖住,想到她临死前也没有亲人在身边守护,陪伴着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刻,我真的很心痛,痉挛的感觉过了好多年,至今犹存。。。。
那个时候殡葬管理制度还不完善,小小的我目送着外婆的身体装进棺材里,然后被缓缓的推进超大的火炉,火焰通红无情的吞噬着外婆瘦弱的身子,高高的烟囱顶上不时冒出来一股股浓烈的黑烟,熊熊大火只烧了一会儿功夫,出来的时候就剩下一副空空的骷髅架子,被工作人员程序化的用脚和工具铲成碎片,用扫帚装进铁皮簸箕里再倒入黑色的骨灰盒。按照外婆的生前愿望,葬在长沙周边亲戚家的青山丛林当中,跟外公的骨灰盒合葬在一起,从此永远不分离。
无日期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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